通鑒漢桓帝延熹七年記載,陳國童子魏昭對郭林宗說:「經師易遇,人師難遭。」所謂經師,即是學有專長,教有師法者。所謂人師,即在學問之外,更以品德為人模范者。集合經師與人師兩種條件,即如韓詩外傳所說:「智如泉源,行可以為儀表者,人之師也」。由此看來,自古為師,誠然不易。雖然不易,但如以至圣先師的言行為準則,誠心求之,自然能應時代所需,為國家培育英才。
至圣先師孔子,博學道藝,不可以稱為某一專家,然而稱他是一位偉大的教師,可謂最恰當。孔子的行為,無一不是人師的表率,論語述而篇所說的三句話尤其切要。這三句話是:「子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普通人,溫和便不嚴厲,嚴厲便不溫和,威則帶猛,不猛則不威,恭敬則不安,安則不恭敬。孔子卻是溫而能厲,威而不猛,恭而能安。王輔嗣比喻說,烹調到了至和之境,則辨不出甘酸苦辣辛五味,音樂奏到盡美之境,便分不出宮商角徵羽五聲。由這比喻,可知圣人的修養,無處而非中庸之道。為人師者能在此處下工夫,以供學生彷傚,使收潛移默化之功,必能培養其健全的人格。
論語為政篇:「子曰,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溫是溫習,如以火溫冷食,使其重熱。故,即經史等古書,記載古時的事理。新,即當代的新學問,包括今時的事理。理是道理,古今不變。例如人倫之理,古時講父慈子孝,今時仍需講父慈子孝,古時講忠恕之道,今時仍需講忠恕之道。事是事物,隨時變遷。例如喪葬,古時入土為安,今則可以火葬。又如照明,古時秉燭夜游,今用電光雷射。他如種種用具,以及政治、經濟、社會等等,都隨時代演變。有些學人不免泥古薄今,也有些人執今非古,總是事理不分之過。溫故知新,就是知古知今,事理分明,不相妨礙,熟讀詩書而通今用,研究科技而不廢倫理綱常。以溫故知新教導學生,如果還有學生以古非今,或者以今非古,則非為師之過。
論語為政篇:「子曰,君子不器」。器是器具,比之於人,追求某種學問,或學某種藝能,學成能用,謂之成器,如果一無所成,便是不成器。所以無論何人須使自己成器,如學農工商法醫,各有所成,都能貢獻人群。但是農限於農,工限於工,以至醫限於醫,功用皆有限制,這不算是君子之學。君子學一種技能,不限於一種用處。例如學烹飪,普通人學會了,只會作廚師,君子學會了,可以作宰相。作宰相就如廚師調和鼎鼐。又如學文章,普通人學會了,只會作一個文人,君子學會了,則會辦理任何事情。辦理任何事情都如作文章,要有章法。曾文正公本是儒生,後來卻成為中興名將。孔子兵法本是兵書,現日本人卻用之於國際貿易。君子之學一體萬用,即是君子不器。以不器的道理來啟發學生,不使其在學術上事業上畫地自限,而能憑其所學運用自如,甚至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學得無用之用,是所教出來的學生,自不同於固執一技的小器之徒。
孔子一生的愿望,即在推行其大道,可惜當時無人了解,以致在魯國行不通,後來周游列國,也遇不到行道的機會,最後只好回魯,敘書、傳禮、刪詩、正樂、研周易、作春秋,事理而成五經,以為中華文化根本教材,授諸弟子,傳諸後世,使中華文化歷久彌新,這比做一代圣君的功績要大得多,所以孟子公孫丑篇引宰我說:「以予觀於夫子,賢於堯舜遠矣」。今逢丙寅年至圣先師誕辰與教師佳節,敬以孔子有關師道的言語與德行摘述一二,為教師壽。
——摘自《儒學簡說》
徐醒民教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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