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有講法治,恒論商鞅。商鞅,戰國衛之諸庶孽公子,好刑名之學,相秦孝公,封於商,號商君。變法,嚴刑,急功利。令民為什伍,互相監察,一家有罪,九家連舉發,若不糾舉,則十家連坐。不告奸者腰斬。匿奸者,誅其身,沒其家。棄灰於道者刑。一日臨渭,論囚七百余人,渭水盡赤,號哭之聲動於天地。太子犯法,刑其傳公子虔。孝公卒,太子立,公子虔之徒告鞅欲反,發吏捕殃。鞅亡至關下,欲投宿客舍。客舍人不知其是商君也,曰:「商君之法,舍人無驗者坐之。」鞅嘆曰:「為法之弊,一至此哉。」去之魏。魏人有宿怨,納之秦。秦惠王車裂商君以殉,遂滅其家。
商鞅相秦十年,秦民逼於刑,勇於公戰,怯於私斗,而宗室貴戚尤多怨望,時有趙良者,言其危如朝露,不如捐其封地,灌園於鄙,勸秦王顯巖穴之士,養老存孤,敬父兄,尊有德,可以少安。鞅不聽,未幾,遂及於難。論者曰:「鞅之智可悟趙良之言,然偏怙權戀棧,不至裂身滅家不止者,實以罪惡貫盈,決當受報,有不容其逃死者也。」
殺一不辜,而得天下,賢者所不忍。若商鞅者,動輒刑戮,連坐無辜,實為忍人,其罪可勝言哉,雖罹大難,罪能盡乎。至若孝公,用忍人,行酷政,盡廢繆公之德,可謂忍之尤也,其欲以是強秦,適伏滅秦之禍。原其孽,悉在功利之心,以其貪功圖利,乃忍為人所不忍為。孟子曰:「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哲言史事,垂戒後世明矣。今者,功利之言盈天下,殘民之術遠勝於商君。大惡不止,核子戰發,全球無所逃。不忍見此結局者,能棄仁義追功利乎。
——摘自《儒學簡說》
徐醒民教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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