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繪參天老樹,枝槎老健縱橫,溪水沿山蜿蜒潺流,樹叢中茅屋書齋深藏;平坦處,一老者抱琴席地而坐,面山臨水,童子身後侍立。筆情墨韻盡顯詩情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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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琴曲:《流水》賞析
自古,中國歷代文人皆講求「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每當文人抑郁不得志之時,通常選擇由儒入道,將關注點從紛攘的外界拉回到豐富的內心,逍遙隱逸,寄情山水,親近廣闊的大自然。撫琴作為修身養性的方式之一,令歷代文人雅士為之沈醉而解脫釋懷。這正如嵇康在《琴賦》當中所言,「物有盛衰,而此(古琴)無變;滋味有猒,而此不勌,可以導養神氣,宣和情志,處窮獨而不悶者,莫近於音聲也。是故復之而不足,則吟詠以肆志,吟詠之不足,則寄言以廣意」。
彈奏之人在古琴樸實低緩而又沈靜曠遠的音聲之中,由躁入靜進而物我兩忘,「獨坐幽篁里,彈琴復長嘯」,「致樂以治心,樂則安,安則久。」古琴藝術之所以能獨樹一幟而備受推崇,除「琴德最優」外,更由於其音樂的特質能順乎自然,耐人尋味,符合中華傳統文化追求意境、崇尚內在和寓意含蓄的特徵,它含藏著中華民族文化精神的內核,體現了古人修身悟道的德行,而成為人格培養和精神升華的重要方式和手段。
古琴之音,既淳和淡雅,又清亮綿遠,意趣高雅,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怨而不怒,溫柔敦厚,形式中正平和,無過無不及,「琴之為器也,德在其中」,琴道更是讓有素養的文人士大夫為之一生追求。
古琴琴聲不大,內斂深沈不張揚,因而更適合於自賞。自古以來古琴的演奏,往往被看作是知音之間心與心的交流。遺韻今朝的古琴曲《流水》,引出一段俞伯牙與鍾子期膾炙人口而感人至深的故事,成為千古美談,撥動著今人的心弦,帶給我們無盡的遐思。
隨著琴聲緩緩奏起,聽者仿佛將視線投向久遠的春秋時期。精通音律的琴師俞伯牙,在一個和風舒暢,薄霧輕揚的早晨,端坐山林,手撫伏羲琴,彈奏他新作的琴曲。琴聲穿越寂靜的山林,時而淺如墜玉,時而亢似龍吟,時而清冷纏綿,時而澎湃浩蕩,隨著陣陣松風,匯入山泉,漫入嵐岫,潺潺切切。此時路過的樵夫鍾子期,安靜地站在琴聲里,垂目凝神,直聽得物我兩忘,脫口贊曰:「洋洋乎志在流水。」一語深刻地道出了伯牙所彈奏琴曲的內涵,從此伯牙視子期為「知音」,彼此間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後來子期不幸早亡,伯牙斷弦摔琴,「一曲情思隨風去,歸來化做斷弦琴」,終身不再鼓琴。二人默契篤深的友情被傳為千古佳話,世間也多了「知音」這麼一個意味深長的詞語。
時至今日,琴曲《流水》依然作為中國音樂的靈魂與精髓,鐫刻在美國「旅行者」號太空飛船的金唱片里,晝夜不息地回響在茫茫的太空之中,尋覓著宇宙間的「知音」。
古琴曲《流水》是一首極具表現力的樂曲,充分運用「滾、拂、打、進、退」等指法及上、下滑音,生動地描繪了流水的各種情態。旋律起首之音,時隱時現,猶如置身高山之巔,云霧繚繞,飄忽無定。繼而轉為清澈的泛音,節奏逐漸明快,「淙淙錚錚,幽間之寒流;清清冷冷,松根之細流。」凝神靜聽行云流水般的旋律,好似歡泉於山澗鳴響,令人愉悅之情油然而生。隨之旋律開始跌宕起伏、風急浪涌。正如清刊本《琴學叢書•流水》所云,「極騰沸澎湃之觀,具蛟龍怒吼之象。息心靜聽,宛然坐危舟過巫峽,目眩神移,驚心動魄,幾疑此身已在群山奔赴,萬壑爭流之際矣。」而後音勢大減,恰如「輕舟已過,勢就倘佯,時而余波激石,時而旋洑微漚。」(《琴學叢交•流水》後記)。曲末流水之聲復起,緩緩收勢,整首樂曲一氣呵成,聽之如同得到了流水的洗滌一般,不禁令人久久沈浸於「洋洋乎,誠古調之希聲者乎」的思緒中 。
中國古琴音樂是一門具有深刻歷史文化背景的藝術,它以多重美的高雅品質,引人無限向往和追求。在人心容易流於浮躁的今時今日,亟需古琴這般恬淡、平和的音樂,讓人心得以安住沈靜,回歸內心自性里豐富的精神世界。
小注:您所聽到的這首琴曲,就是管平湖先生所演奏的《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