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傲多言 凶德致败

古来言凶德致败者约有二端:曰长傲,曰多言。丹朱之不肖,曰傲,曰嚚讼,即多言也。历观名公巨卿,多以此二端败家丧生。余生平颇病执拗,德之傲也;不甚多言,而笔下亦略近乎嚣讼。静中默省愆尤,我之处处获戾,其源不外此二者。温弟性格略与我相似,而发言尤为尖刻。凡傲之凌物,不必定以言语加人,有以神气凌之者矣,有以面色凌之者矣。温弟之神气,稍有英发之姿,面色间有蛮很之象,最易凌人。凡中心不可有所恃,心有所恃,则达于面貌。以门地言,我之物望大减,方且恐为子弟之累;以才识言,近今军中炼出人才颇多,弟等亦无过人之处,皆不可恃。只宜抑然自下,一味言忠信,行笃敬,庶几可以遮护旧失、整顿新气。否则,人皆厌薄之矣。沅弟持躬涉世,差为妥叶。温弟则谈笑讥讽,要强充老手,犹不免有旧习,不可不猛省,不可不痛改。闻在县有随意嘲讽之事,有怪人差帖之意,急宜惩之。余在军多年,岂无一节可取?祇因傲之一字,百无一成,故谆谆教诸弟以为戒也。(咸丰八年三月初六日)

【语译】

自古以来,人们认为由于不好的品德而导致失败的,大概有两个方面:一是高傲,二是多言。丹朱的德行不好,就在于高傲,在于爱争论是非,这便是多言。纵观历史上有名的公卿大臣,大都是由于这两点而家破人亡。我素来犯有固执而不肯随和的毛病,这便是高傲;虽然不大多说话,但笔下也大体近于好争辩是非。安静时,默默反省自己的过失,我之所以处处得罪他人,根源不外乎这两点。温甫弟的性格,大体跟我相似,但说话更为尖酸刻薄。凡是傲气凌人,不一定是以言语凌人,有的是以神气凌人,有的是以脸色凌人。温甫弟的神气,略有才华外露的姿态,表情中,有些蛮横凶狠的气势,最容易盛气凌人。大凡心中不能有所依仗,心中有所依仗,便会显露于外表。从门阀地位而言,我在众人中的威望已经大减,正担心成为子侄兄弟的累赘;从才能见识而言,近年军中已锻炼出很多人才,你们也没有特别超过他人的地方,都不可依仗。祇应当谨慎谦虚,一心自求言语忠诚,行为恭敬,也许可以遮盖我旧日的过失,整饬出新的风貌。不然的话,别人都会讨厌轻视。沅甫弟的持身处世,比较妥当。温甫弟则谈笑讥讽,希望胜过他人而妄充熟手,还不免有些旧日的习气,不可不深刻地反思,不可不彻底地改正。听说在县里有随意嘲讽的事,有责备他人错失的意味,应当迅速改掉。我在军中多年,难道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只是由于一个「傲」字,百事无成,因而恳切地教导弟弟们以我为戒。(咸丰八年三月初六日)

 ——敬录自新译《曾文正公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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