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發生在中國古代的一個真實故事,韓玉娘和程鵬舉這對夫妻,亂世一別三十載,雖歷經磨難,卻信守承諾,不棄誓言,終得聚首團圓,傳為千古佳話。
愛情,有人謂之苦,有人謂之甘,甘即是苦,苦亦有甘,跳不出此情愛之海的紅塵男女,皆是各自因緣,難以評說。然而若不警惕情欲之縛,視愛情為己欲,只貪求悅己一時之快的話,終歸曇花之相,很快就會被時間所淘汰。因為人心是如此的不可控,又難免被各種外境攪擾,內心若無一根堅固的道德準繩引導、堅守為人本分的話,愛情的美好緣起,勢必被破壞。而受影響的又何止是男女雙方,舉頭三尺的先祖神明,綿綿的後世子孫,無不在冥冥中審視延續著各自的因緣果報。怎樣看待這人世的「愛情」,纔不枉費人間路上走一遭?
或許愛情的密碼,正是程妻手裡的「這只鞋」,這一份寵辱不棄無怨無悔的誓言。「不禁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撲鼻香」。程鵬舉與妻子雖然僅一夕之愛,嘗盡世間顛沛流離,少了華年卿卿我我的風花雪月,卻多了一份令世人不解的執著。但是,恰恰是這份經歲月砥礪,苦難打磨的誓言,早已隨著生命的足印,沈澱出一份如沈香般芬芳馥郁的真情,這份堅不可摧的信念,這雖遲到卻質樸本真的情感,比之那些揮霍感情,放縱情欲,貪求男歡女愛的紅塵男女而言,未嘗不是最好的回報。
北宋末年,金兵南犯,很多宋朝難民被金人擄去為奴,主人公韓玉娘與書生程鵬舉亦同時淪落敵營。金兵將領賞識程鵬舉為人,為了籠絡人心,便做主將奴婢韓玉娘許配給程鵬舉為妻。
儘管婚配是非常慎重嚴肅的事情,但是處於這樣一種歷史環境下,程鵬舉和韓玉娘被迫成婚,可想而知兩人內心都承受著怎樣的壓力。洞房花燭夜裡,程鵬舉悲哀無奈地看著身邊一點也不瞭解的新娘,想著自己既不能為離世的母親守喪,也不能為國盡忠,悲從中來,對蓋頭下的新娘,生起了一股無明的怨氣。他背對著新娘,哀傷地坐在竹椅上。
時間靜靜地流逝著,蓋頭下的韓玉娘,此刻又何嘗不是感慨萬千呢?國家淪陷,雙親在兵禍中病亡,舉目無親之際,被金兵擄為奴婢,如今又不明不白地被人逼婚,情何以堪。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空氣仿佛凝固在各自的思緒中,玉娘到底是受過良好女德教育的女子,當人生面對著這樣一種境遇時,她骨子裡的傳統美德起了主導作用。此時她靜靜地自行揭去新娘子的蓋頭,默默走到桌前,點亮了燭燈。正閉目凝思的程鵬舉被眼前的燈光拉回了現實,他厭煩地重新閉上雙眼,緊縮眉頭。
為了打破僵局,玉娘溫順地端起茶壺,一邊為相公倒水,一邊和緩地訴說著自己的身世。這時的她已經迅速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將人生的軌道轉向了眼前這位男人。儘管他們有太多的不瞭解,但至少他們都是天涯淪落人,何況相公的德才有良好的口碑,而她也別無選擇。
程鵬舉正襟危坐,表情凝重地聽著玉娘的講述,並不時地訓斥著玉娘,不顧國恥家仇,甘為敵軍之奴。對不解實情的相公,玉娘並未過多辯解,只是默默地為他斟茶。此時門外不遠處,傳來一陣嬉笑聲。玉娘一邊給相公斟茶,一邊壓低嗓音說道:「外面有人,我既與相公結為夫婦,便願與相公共患生死之難。不妨直言,這裡並非久居之地,相公不可背負漢奸罪名,我聽聞城東三十里有義軍駐紮,相公應趁早逃離,投奔義軍纔是正事。」
玉娘一番話,讓程鵬舉好生意外,心下嘀咕:哪有剛結婚就勸丈夫離開自己的新娘子。更何況,她是金人的家奴,卻勸我投奔義軍,難道是金人讓她來試探我?看著相公踱步不語,玉娘趕緊上前詢問。程鵬舉心想,既然來試探我,我索性將計就計,懲戒一下這個叛國的女人。不等玉娘開腔,他已轉身打開了房門。玉娘忙問他要去哪裡,程鵬舉回頭憤憤地說道:「去見你的主人!」
就這樣,黑夜裡傳來陣陣玉娘被毒打的呻吟。程鵬舉矛盾地徘徊在門外,一邊忖思著玉娘說過的話,一邊對自己的行為焦灼不安,但他依然無法對眼前的現實做出一個可信的判斷。
遍體鱗傷的玉娘,被送回自己的屋子,看到程鵬舉,她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虛弱地問道:「相公,玉娘有何過錯,非毒打不能懲戒?」程鵬舉心頭劃過一絲憐憫,他將手背向身後,強作威嚴地說道:「你是金人家奴,卻勸我叛逃,這還不夠嗎?」玉娘不禁悲從中來:「我與你既為夫妻,不過說些體己話,你又為何告密?」 玉娘的話如重錘敲擊一般,令程鵬舉為之一怔,但是為了一探究竟,程鵬舉只能硬著心腸,不依不饒。「你我不過是演夫妻罷了,如果真是夫妻,你又怎會替金人來試探我的心意?」
「試探?我絕無此意,勸你離開這裡,只為保全相公的氣節名譽,出自我的真心。」 面對相公如刀紮心的話語,玉娘只能支橕著虛弱的身子盡力回應。
「你還說,看來是打得不夠!」程鵬舉故作氣憤地呵斥道。
為了把事情弄明白,程鵬舉決定把戲繼續演下去,他再次去金人那裡講訴了玉娘勸他叛逃之事。可憐的玉娘,被自己的一片真情逼上了絕境。氣急敗壞的金人,連夜找來人販,欲將多次慫恿相公叛逃的玉娘賣掉。
看著人販子將錢放在金人的手裡,程鵬舉終於徹底醒悟,悔恨自己冤枉了玉娘,辜負了玉娘的一片苦心。情急之下,程鵬舉沖到人販子跟前,攔下玉娘,無盡懊惱地說道:「玉娘,我錯怪了你,這可如何是好?!」看著眼前這位重情重義的女子為了自己身陷囹圄,看著玉娘滿是傷痕和淚痕的臉龐,程鵬舉心如刀絞。
生命就是這樣令人始料不及,此時後悔無助的相公,讓玉娘內心掠過一絲安慰,她平靜而略帶哀傷地說道:「相公,玉娘並不記恨,只是我這一去,恐怕再難重逢。」程鵬舉趕緊抓住玉娘的雙手,堅定地說道:「不!我一定會把你找回來!相信我!」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玉娘感受著相公手裡傳來的力量和溫暖,更嘆命運無常,造化弄人。她彎腰取下自己的一隻繡花鞋,放在相公手裡,看著相公的眼睛,鄭重地說道:「相公,我相信你,只是不知重逢之日,你我是否已面目全非,這只繡花鞋留給你做信物。」此舉提醒了悲情籠罩的程鵬舉,他也趕忙取下自己一隻鞋,放在玉娘手裡,說道:「不如今日你我互相交換一隻鞋,等他日再見,就憑此信物相認,莫失莫忘,切記。」
玉娘被拉走了,黑夜裡剩下程鵬舉孤寂的身影,和他手裡緊緊握著的一隻繡花鞋。這就是那世間令人愁腸百轉的不解情緣,彙聚於歲月的一角,儘管只擦亮了剎那的火花,卻留下了星星火種在彼此的心中,燃燒不息,焚盡一生樂苦。
話說被人販子買下的玉娘,心中始終守護著與相公的誓言,無論人販百般軟硬兼施,寧死也不改嫁他人。人販子也終於被她堅貞不移的真情所打動,最終答應玉娘在作坊裡當紡紗的苦工。於是,玉娘開始沒日沒夜的幹活,希望儘快通過自己的勞力來為自己贖身。
而程鵬舉眼睜睜地看著妻子受盡委屈,自己卻無能為力,不禁點燃了國恨家仇的怒火。在騙取金人的信任後,趁一日夜深,金人毫無防備之時,攜帶著金人的城防地圖,連夜投奔了義軍。並最終與義軍一舉摧毀了金人的駐地。
歲月裡的故事,一波一波地上演著,延續著,儘管程鵬舉建立了戰功,獲得了嘉獎,但是在他腦海里魂牽夢繞的是玉娘臨別時揮之不盡的離人淚,以及與那另一隻繡花鞋遙遙何期的相逢。
緣分真是很能作弄人,這聚首之緣,不知從哪裡奔來,剎那相聚又各奔東西。只是這短暫且苦難重重的相逢,已變成一份不棄的誓言,緊緊相握在玉娘和程鵬舉心靈的沃土上,全然不受時間和環境的變遷所變,愈摧愈堅,成為了彼此心中最堅定的信念。
就這樣,在各自的人生軌跡中,兩人過了一年又一年。程鵬舉為了尋找玉娘幾經輾轉,一無所獲;玉娘逢人便打聽相公的下落,每次趕到卻又人去樓空,生命如同一場有規律的陰差陽錯,考驗著他們的耐心和信心。不知不覺間兩人已嘗盡人間甘苦,各自白頭。
一天,玉娘如往常一樣,準備著紡紗織布。想起苦難之境收留她並相依多年的義母已離世他方,而與相公一別至今已過三十年,音訊全無,玉娘內心滿懷淒楚。世間分分合合的愛恨別離,一次又一次在她的生命裡上演著。老人的謝世絕別,好似浮萍菱花又遭風雨,不免令人黯然神傷。此時玉娘腦海里又閃過老人臨終前,擔心她晚年孤苦,勸她改嫁的話語。玉娘不由得將手裡那只相公留下的鞋,握得更緊了。正是這只不知縫補了多少次的鞋,正是心底這份與相公重逢的約定,如同一縷不滅燭光,照亮她生命每一處黑暗,陪伴她在孤獨中前行。儘管此刻妝鏡中的自己已經鉛華盡逝,兩鬢斑白。
沈思間,突然傳來輕輕的叩門聲,玉娘趕緊起身向前,開門一看,是一位討水的路人,但是不知為何,玉娘心頭一陣悸動和慌亂,眼前這位路人,竟有一雙熟悉的眼神。她有些手足無措地將路人請進屋裡,並端上清茶。此時路人正抬頭端詳著她,四目相對的剎那,仿佛等待千年,玉娘腦海中閃過多年前相公的畫面。
「大姐,不知你家中可還有其他人?」路人捧著清茶輕輕地問道。
「本與義母相依為命,如今她早已去世,我身邊並無親人。」玉娘黯然回答。
「可有子嗣?」
「沒有。」
「可有其他親戚?」
「只有我夫一人,可惜三十年前我們失散,至今杳無音信,生死不明。」
「難道這麼多年,你都是一個人?靠什麼生活啊!」
「紡紗織布,女紅雜役,不過是些婦人的手藝罷了。」
「這麼辛苦,為何不改嫁?」
一來一往的問答中,只見路人表情越來越傷感複雜。
「我與我夫有約,今生今世只要活著,就一定要團圓,又怎能輕易毀約呢?」
玉娘說完不禁悲從中來,囑咐路人喝完茶,及早趕路,便準備轉身回房。這時,突然從身後傳來一聲顫抖的呼喚「玉娘!你可還記得三十年前的程鵬舉!」,只聽得玉娘頓時渾身僵立在門前,驀然轉身……
是的,這魂牽夢繞的呼喚,已經穿過所有的記憶,向她走來。正如玉娘內心的信心一樣,儘管命運多舛,世事弄人,程鵬舉也從未放棄過自己的諾言。玉娘守鞋三十年後,終於與丈夫破鏡團圓,結束了他們苦苦的等待,也完成了他們堅守了三十年的約定。是情,是信,是義,維護著他們愛情的尊嚴,為世人留下了這個美麗而感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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