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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讲要 · 泰伯第八》

(一)

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

朝时代,陕西邠州有一小国,因受异族狄人侵犯,国君古公亶父迁居陕西凤翔岐山之下,改国号为。后来周武王而有天下,追尊古公太王。   

古公有三个儿子,长子泰伯,次子仲雍,少子季历泰伯是法定的君位继承人,但古公认为季历的儿子名,有圣人的瑞相,预料他将能兴,有意传位给季历,以便再传给,但未明显表示。   

泰伯了解古公的意思,在古公生病时,便托辞到南方采药。他的二弟仲雍也有此意。于是他和仲雍一同拜别父亲,到了江南的地,从当地习俗,断发文身。伯仲二兄既出,季历不能出,必须在家事父。古公临终,遗嘱季历,报丧给泰伯仲雍古公薨,季历遵嘱接回伯仲。丧事毕,泰伯仲雍计议让位给季历季历不受。泰伯乃言自己已经断发文身,不能再治理国家,又偕仲雍出国至季历遂立为君,后来传位给,为朝的西伯。的儿子名,伐成功,为周武王, 尊文王。   

以上是泰伯三让天下的大致情形,让是让国,孔子朝人,所以用天下二字。   

三以天下让一句,古注争议很多,郑康成注,太王死后,泰伯接到告丧的讣闻,并未奔丧回来。刘宝楠认为注比较合理。但《韩诗外传》,《论衡》,《吴越春秋》等书,都说泰伯仲雍奔丧回国,在丧事完了,又到地。究竟事实如何,已难考证。若以情理推论,古公既有遗嘱,季历不能不遵嘱接回伯仲伯仲到南方,并非不告而别,只说为采药而去,迨闻父丧,没有理由不回来。至于回来以后,是否能如原意让得了位,因已文身,不能治国,且有古公默契在前,自无问题。   

孔子称赞泰伯的道德,高到了极处。他曾经以天下三度让给季历,人民不知道如何称颂他的至德。   

泰伯仲雍托辞要到南方时,古公季历,心里都明白,他们父子兄弟均以国事为重,彼此在心照不宣中完成让国大事。我们读这一章书,当学太王的眼力、泰伯仲雍让国的道德。最难得的是泰伯,让得那样和平,而且处置得合情合理,所以孔子称许他至德。   

古注「三让」有多种解释,今举两种,以资参考:   

一、邢昺《疏》引郑玄注:「太伯因适越采药,太王殁而不返,季历为丧主,一让也。季历赴之,不来奔丧,二让也。免丧之后,遂断发文身,三让也。」   

二、王充《论衡•四讳篇》:「昔太伯王季有圣子文王,知太王意欲立之。入采药,断发文身,以随俗。太王薨,太伯还,王季辟主,太伯再让。王季不听,三让曰,吾之吴越吴越之俗,断发文身。吾刑余之人,不可为宗庙社稷之主。王季知不可,权而受之。」

 

子曰: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   

恭敬、谨慎、勇敢、直率,都是很好的行为,但若违背礼节,那就有弊病。恭敬若不合乎礼,则必劳苦,而又贻笑大方,例如对长辈行礼,长辈指示「一礼」,就必须一礼而止,如果不止,一定要行三次,那就违背长者之命,行礼反致失礼,可谓劳而无功。谨慎若不知礼,便成为葸,葸是畏惧不前的意思,例如拜访某人,想进门,又不敢进,对人说话,想说又不敢说。勇敢而无礼,凡事做得过分,便会扰乱上下左右的秩序。直率而无礼,便如绞绳一样,愈绞愈紧,终必绞断,不知礼数,只以直爽待人,往往责人急切,令人不堪忍受。   

「直而无礼则绞。」注:「绞,绞剌也。」氏《正义》:「绞者两绳相交之名,故引申为乖剌之义。郑注云,绞,急也。与马义不异。」   

这是孔子说明礼的重要性。虽作好事,也要以礼来节制,始无流弊。  

 

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   

古注以此四句与前四句合为一章,宋吴棫《论语续解》,以此为曾子之言,应当独立为一章。后世不少注者,如陈天祥《四书辨疑》认为君子笃于亲四句,无论文势事理,皆与前四句不相类,氏分得很惬当,但断定是曾子之言,则不可从。   

君子,居在上位的人。笃是厚。亲是亲属,主要是指父母兄弟。故旧是老朋友。偷是薄。   

在位的君子以身作则,便能感化国民,所以君子厚待他的父母兄弟,则国民就会兴起为仁。君子不遗弃他的老朋友,则国民风俗就不会浇薄。孝弟是仁的根本,所以君子笃于亲,民众就会行仁。   

《礼记•檀弓》记载,孔子的故人原壤丧母,孔子助他沐椁,原壤因此高兴唱歌。丧母唱歌,是严重的背礼行为。孔子的弟子劝孔子和他绝交。孔子说:「闻之,亲者毋失其为亲,故者毋失其为故也。」原壤的思想虽与孔子不同,但原壤此举并非大逆不道,仍不失其为亲,既然如此,孔子亦不失其为故,仍与原壤全交。学者必须学圣人那样不遗故旧,才能转移社会风气。

  

曾子有疾,召门弟子曰:启予足,启予手。《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   

启予足,启予手:《集解》郑玄曰:「启,开也。曾子以为,受身体于父母,不敢毁伤之,故使弟子开衾视之也」。   

《诗》,是引《诗经•小雅•小旻篇》。   

战战兢兢三句,《毛诗传》:「战战,恐也。兢兢,戒也。如临深渊,恐坠也。如履薄冰,恐陷也。」   

曾子病得很重,自料将要去世,便召他的门弟子来,嘱咐弟子们启视他的脚和手,表示他的身体未尝毁伤,接之便引三句诗,说明他平时是那样小心的保护身体。这三句诗的大意是说:战兢戒惧,像站在深水岸边,惟恐坠落下去,又像走在消薄的冰上,惟恐陷入冰下的水里。他告诉弟子,从今以后,他自知可以免了,最后呼弟子一声「小子」,要他们记住。   

人皆有死,但有不死之性,普通人不知此理,不能率性修道,以致如《易经•系辞传》所说「精气为物,游魂为变」,任其生死变迁。曾子是学道之人,了解死生原理,所以不怕死,只怕损道。道有体用,体是性,用是仁。性不可得而闻,但可以仁来修明。仁的根本就是孝道。《孝经》以不敢毁伤身体为尽孝之始,以立身行道为尽孝之终。曾子力行孝道,平素功夫就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不敢一时疏忽,直到面临身死,才敢说一个「免」字。免就是免于损道,这是曾老夫子对弟子最切实的身教。   

 

曾子有疾,孟敬子问之。曾子言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笾豆之事,则有司存。   

《集解》:「曰,孟敬子大夫仲孙捷。」《疏》:「郑玄注《檀弓》云,敬子武伯之子,名。是也。」   

曾子疾病,孟敬子去探问。曾子主动的赠言。先说明,鸟将死时,鸣声必哀,人将死时,言意必善。然后就劝告敬子,君子所要注重的事情有三项:一是动必注重容貌,从仪容举止,推及一切事,都有秩序,这就是能远离他人的暴慢不敬。二是正其颜色,对人要态度庄重,这就能令人以信实相待。三是说话要说得适当,要说得清楚,然后他人始不违背。至于一般礼仪,如祭礼中的《礼器》行礼等,则依有司而行。   

依此三者而行,则身心言语皆合乎礼,立见其效。参读《礼记•曲礼》:「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动容貌,即毋不敬,心意合礼。正颜色,即俨若思,身合乎礼。出辞气,即安定辞,言语合礼。   

郑康成注解,「动容貌,正颜色,出辞气」三句是君子所贵之道,每句下文是效益。竹添光鸿氏则认为,每句下文是说工夫,非言效验。兹仍依氏解释。   

 

曾子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   

曾子说,自己有才能,却问没有才能者。自己见识多,却问见识少者。有而自觉如无,实而自觉如虚。无故受人侵犯,而不报复。昔日我的老友曾如此实行。   

《疏》,能是才能。多,谓识性之多。注,校是报复的意思。马融注,友是指颜渊。   

刘宝楠《正义》,前篇颜子言志,愿无伐善,无施劳,亦此若无若虚之意。犯而不校,是言其学能养气也。《韩诗外传》引颜子曰:「人不善我,我亦善之。」即不校之意。注《檀弓》云,「昔」犹前也,曾子说此话时,颜子已卒,故称「昔者」。   

「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这两句是动辞,说两方面。颜渊孔子孔子入太庙,每事问。即是「以能问于不能」。孔子学琴于师襄,又拜七岁童子项橐为师。即是「以多问于寡」。   

「有若无,实若虚。」这两句是静辞,单指颜子而言。有无一对。虚实一对。虚者不充实,而非虚无。   

「犯而不校。」他人侵犯我,而我不报复。待人如此。

「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斯,指以上以能问于不能,以至犯而不校。曾子称赞颜子而不举其名,是学孔子「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

——恭录自《论语讲要》
李炳南教授 讲述 ,徐醒民教授 敬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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