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記菁華錄　卷二

侯官吳曾祺評注

檀弓下第四

   戰於郎。公叔禺人遇負杖入保者息。曰使之雖病也。任之雖重也。君子不能為謀也。士弗能死也。不可。我則既言矣。與其鄰重汪踦往皆死焉。魯人欲勿殤重汪踦。問於仲尼。仲尼曰。能執干戈以衛社稷。雖欲勿殤也。不亦可乎。戰於郎魯哀公十一年齊伐魯也禺人昭公子公為也

   公為為昭公謀去季氏。卒至失國。不為無罪。然其一死卻自錚錚有聲。

   哀公使人吊蕢尚。遇諸道。辟於路。畫宮而受吊焉。哀公魯君辟讀為辟謂除辟道路以畫宮室之位而受吊也

   曾子曰。蕢尚不如杞梁之妻之知禮也。齊莊公襲莒於奪。杞梁死焉。其妻迎其柩於路而哭之哀。奪狹路也或為兌梁即殖以戰死故妻迎其柩

   莊公使人吊之。對曰。君之臣不免於罪。則將肆諸市朝而妻妾執。君之臣免於罪。則有先人之敝廬在。君無所辱命。肆陳屍也

   此節若專論蕢尚之失禮。有何生趣。引出杞梁之妻作一對證。便覺境界一新。行文有正面無可著筆者。通用此法。

   孔子過泰山側。有婦人哭於墓者而哀。夫子式而聽之。使子路問之。曰子之哭也。壹似重有懮者。而曰然。昔者吾舅死於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夫子曰。何為不去也。曰無苛政。夫子曰。小子識之。苛政猛於虎也。壹似重有懮者言甚似重疊有懮苦者也而乃也

   不言苛政之害人。只猛於虎三字。聞者不覺毛骨皆竦。揚雄之論酷吏。曰虎哉虎哉。角而翼者也。即用此意。唐人柳宗元著捕蛇者說。亦由此句脫出。

   延陵季子適齊。於其反也。其長子死。葬於嬴博之間。孔子曰。延陵季子吳之習於禮者也。往而觀其葬焉。吳公子札讓國而居延陵故曰延陵季子蠃博齊二邑名

   季子通人。深明陰陽之理。故於骨肉魂氣二者。處置各得其宜。如此而於用情之處。亦無太過不及之失。

   其坎深不至於泉。其斂以時服。既葬而封。廣輪掩坎。其高可隱也。既封。左袒。右還其封。且號者三。曰骨肉歸復於土命也。若魂氣則無不之也。無不之也。而遂行。孔子曰。延陵季子之於禮也。其合矣乎。不至於泉謂得淺深之宜時服隨死時之寒暑所衣也封筑土為墳橫曰廣直曰輪下則僅足以掩坎上則才至於可隱皆儉制也左袒以示陽之復右還以示陰之歸

   迭用此一句。便覺含毫不盡。文章妙處。固可以意會。不可以言傳也。

   齊大饑。黔敖為食於路。以待餓者而食之。有餓者蒙袂輯屨貿貿然來。黔敖左奉食。右執飲。曰嗟來食。揚其目而視之。曰予唯不食嗟來之食。以至於斯也。從而謝焉。終不食而死。曾子聞之曰。微與。其嗟也可去。其謝也可食。蒙袂以袂蒙面輯屨輯斂其足言困憊而行蹇也貿貿垂頭喪氣之貌嗟來食嘆閔之而使來食也從就也微與猶言細故末節謂嗟來之言雖不敬然亦非大過故其嗟雖可去而謝焉則可食矣

   此人若在圣門。當居狷者之列。圣人所樂得而進之。惟其一意而行。不免賢者之過。若曾子所言。則可謂中道矣。若夫祿利中人。其嗟而不去。不謝而食者。多矣。聞此事能無愧死。

   晉獻文子成室。晉大夫發焉。張老曰。美哉輪焉。美哉奐焉。歌於斯。哭於斯。聚國族於斯。文子曰。武也得歌於斯。哭於斯。聚國族於斯。是全要領以從先大夫於九京也。北面再拜稽首。君子謂之善頌善禱。獻文趙武謚發發禮往賀輪輪囷高大奐奐爛眾多歌祭祀作樂哭死喪哭泣聚國族燕集國賓聚會宗族也

   頌語質而不諛。典重可貴。然使世俗聞之。則且大觸諱忌。滋不悅矣。文子所以為可人也。又案輪奐二語頌宮室之美。亦是應有之義。與小雅斯乾之詩同一語意。正義謂譏文子宮室飾麗。佯為美之。恐未必然。

   趙文子與叔譽觀乎九原。文子曰。死者如可作也。吾誰與歸。文子晉大夫名武叔譽叔向也

   叔譽曰。其陽處父乎。文子曰。行并植於晉國。不沒其身。其知不足稱也。處父晉襄公之傅并者兼眾事於己是專權也植者剛強自立之意所行如此故為狐射姑所殺不得善終其身是不智也

   其舅犯乎。文子曰。見利不顧其君。其仁不足稱也。文子言子犯從文公十九年於外及反國危疑之時及河而授璧以辭此蓋為他日高爵重祿之計故以此言要君求利是不仁也

   蓋棺之後。定論乃見。人固有赫赫於生前。而沒沒於身後者。聞此能無汗下。

   我則隨武子乎。利其君不忘其身。謀其身不遺其友。晉人謂文子知人。武子士會也食邑於隨左傳言夫子之家事治言於晉國無隱情蓋不忘其身而謀之知也利其君不遺其友皆仁也

   叔向平生學識似在趙武之上。獨此論稍為不及何也。

   斷語只知人二字。可謂要言不煩。

   文子其中退然如不勝衣。其言吶吶然。如不出諸其口。中身也退然謙卑怯弱之貌吶吶聲低而語緩也如不出諸其口似不能言者

   所舉於晉國管庫之士七十有余家。生不交利。死不屬其子焉。管鍵也即今之鎖庫之藏物以管為開閉之限管庫之士賤職也知其賢而舉之即不遺友之實雖有舉用之恩於其人而生則不與之交利將死亦不以其子屬托之廉潔之至

   趙文子一生只是才氣不足。故功業遠不如前人。然其休休有容之量。亦有不可及者。此章極力推挹。尚非過情之譽。

   注：文中的「哀公魯君辟讀為辟謂除辟道路以畫宮室之位而受吊也」，其中的「辟讀為辟」，正體版的原文為「辟讀為辟」，因此采用簡體版，故現為「辟讀為辟」。    

—— 未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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