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 ·
八佾第三》讲要选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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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季氏旅于泰山。子谓冉有曰:女弗能救与。对曰:不能。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
马融注:「旅,祭名也。」《礼记王制》说:「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诸侯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刘氏《正义》据《周礼春官大宗伯》,谓旅为天子祭山之名,且非常祭,有大故,乃举行,以璧陈列几上,祈而埋之。
鲁大夫季孙氏要去祭泰山。泰山是在鲁国与齐国境内的天下名山,为五岳之长。只有天子能祭,以及鲁君、齐君在其境内能祭。季氏只是鲁国的大夫,他也要去祭泰山,这是严重的僭礼。
孔子弟子冉有,当时为季氏的家宰。孔子便问冉有说:「女弗能救与。」女,即汝。弗,是不。与,即欤。马融注:「救,犹止也。」这句话的意思,你是他的家臣,不能谏他吗。冉有对曰:「不能。」孔子遂叹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曾作岂字讲。岂可说泰山之神尚不如林放乎。意谓,普通人如林放者,犹知问礼之本,泰山之神,岂不知礼。祭祀合乎礼,神始受之,否则不能受。季氏目无天子,目无国君,泰山肯接受吗。孔子感叹之后,不说季氏,而说泰山。圣人言语如此温和。
◎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此言君子与人无争,若必曰有所争,其为射箭乎。射为六艺之一,自古战阵所必需,平时则有射艺比赛,讲求射礼。揖让句,宋注「揖让而升,下而饮」,汉注「揖让而升下,而饮」,今从皇邢二《疏》本,七字作一句读。解从王肃注:「射于堂,升及下,皆揖让而相饮也。」射礼行于堂上,升堂与下,皆揖让,胜负皆饮,负者先饮,胜者陪之。唯在射时,各显其艺能,求中其正鹄,是谓之争,不同于小人,故曰其争也君子。
【雪公讲义】
《集解》孔曰:言于射而后有争也。
皇《疏》略录:古者生男,必设桑弧蓬矢于门左,使人负子出门而射;至长以射进仕,择士助祭。若射不合礼乐,则不预祭。
《射义》曰:射,仁道也。发而不中,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
《集注》略云:惟于射而后有争;然雍容揖让,则其争君子,而非小人之争矣。
【按】此章重在君子。所谓君子,乃学而能立之士。凡功利名位,有背道违仁者,自不争取;关乎道德仁义等,又当固执力行。经不云乎:「当仁不让于师」,「见义不为无勇也」。其争也君子句,更须细味焉。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
巧笑倩兮三句是诗,前二句在《诗经卫风硕人篇》第二章,后一句不见于此篇,马融以为此句为逸诗,朱子《集注》以这三句皆是逸诗。
《硕人》这篇诗,是为卫庄公夫人庄姜而作。据诗序说,庄姜贤美,但庄公惑于嬖妾,而疏庄姜,卫人闵之,故有此诗。
子夏读这三句诗,读到素以为绚兮,便问孔子:「何谓也。」
马融注:「倩,笑貌。盼,动貌。绚,文也。」《诗经毛亨传》:「倩,好口辅。盼,黑白分。」口辅,是指面颊。黑白分,是眼球黑白分明。毛《诗》郑《笺》:「此说庄姜容貌之美。」
巧笑倩兮,巧好的一笑,面颊便展露美的笑容。兮,是语助词。美目盼兮,美目一转动,黑白分明,十分灵活。素以为绚兮,素,是指面颊与美目。绚,是指笑倩盼动的情况。有这样美好的面目,始有笑倩盼动之美。
「子曰,绘事后素。」
孔子以比喻答复子夏。绘事,是绘画之事。素,是缯或绢之类的丝织品,普通是白色,可以用来绘画,如后世画家所用的画纸。全祖望《经史问答》,据杨龟山所引《礼记礼器篇》「白受采」之文,将素解释为素地。素地即是白地。白色可以接受采色。绘画必须先铺一块白缯或白绢,是为素地,然后始能在此素地上施采绘画。所以绘事后素,就是绘画之事后于素。这句话既是比喻,则知素是比喻美女的口辅美目,这是美的素质。绘事比喻笑倩盼动,这是美的姿态。先有美质,而后有美姿,故说绘画之事在素地之后。
「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孔子以绘事喻诗,子夏由诗而悟礼,故曰:礼后乎。杨氏引《礼器》之文:「甘受和,白受采,忠信之人可以学礼。」礼以忠信为主,学礼以忠信为前提,不忠不信之人学不到礼。礼后,就是礼在忠信之后。
「子曰」以下,是孔子称许子夏之辞。包咸注:「予,我也。孔子言,子夏能发明我意,可与共言《诗》已矣。」学诗,要有悟性,以悟言外之意。商,是子夏之名。子夏能悟孔子言所未言,所以孔子说:「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
杞宋,包注:「二国名。」杞国是夏代之后。宋国是殷代之后。征,包注:「成也。」朱子《集注》:「证也。」文献,郑注:「献犹贤也。」刘氏《正义》:「文,谓典策。献,谓秉礼之贤士大夫。」
「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夏朝的礼,孔子能说。但须取得证明。然而,为夏朝后代的杞国,不足以为证。
「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殷朝的礼,孔子能说。然而,为殷朝后代的宋国,不足以为证。
「文献不足故也。」此句是说杞宋不足征的原因。夏殷二代早已灭亡。能知夏代文化的贤人,应在杞国。能知殷代文化的贤人,应在宋国。但杞宋两国已经难觅这样的贤人了。故说:「文献不足故也。」
「足则吾能征之矣。」足,文献若足。此即,如有那样的贤人。则孔子能将所说的夏殷之礼与他们对证。故说:「吾能征之矣。」
夏殷之礼,孔子能言,必然能知。虽然能知能言,尚须寻求文献,以为征信。足见孔子言必有所据。
◎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
孔子说:「禘祭之礼,自举行灌礼已后,吾不欲观之矣。」
禘,是天子祭祀宗庙的大祭。鲁国因其始祖周公旦有功勋于天下,周成王特赐以天子礼乐祭周公,所以鲁国周公庙得有禘礼。详见先儒所引《礼记大传》、《丧服小记》,以及《祭统》诸篇文。
灌,亦作祼。孔安国注:「灌者,酌郁鬯,灌于太祖,以降神也。」皇《疏》:「灌者,献也。酌郁鬯酒,献尸,灌地,以求神也。」尸,是以人代替受祭之祖。禘祭之初,酌以郁金草汁所和的鬯酒,献尸,尸受酒后,将酒灌地,以求神于太祖庙。详见皇《疏》所引《礼记郊特牲》,以及《尚书》大传郑氏注。
鲁国禘礼,自灌已后,孔子为何不欲观之,先儒解释不同,兹列以下三说,略备参考。
一、孔安国说:「既灌之后,列尊卑,序昭穆。而鲁逆祀,跻僖公,乱昭穆。故不欲观之矣。」僖公与闵公皆是庄公之子。僖为庶子而年长,闵嫡而幼。庄公薨,闵立为君,僖为臣。闵薨,僖立为君。至僖公薨,列神主时,鲁之宗人夏父弗忌,佞僖公之子文公,将僖公神主升在闵公神主之上,是为逆祀。详见皇邢二《疏》。
二、朱子《集注》引赵伯循之说,鲁之君臣,当灌之时,诚意未散,犹有可观。自灌以后,则浸以懈怠,而无足观矣。
三、刘氏《正义》引《礼经》,及参诸儒之论,以为鲁国特受周天子之赐,可在周公庙举行禘礼,但后来僭用禘礼于群公之庙,所以孔子不欲观。又因为禘礼自荐血腥开始,而灌又在血腥之前,是知灌时尚非禘礼,所以孔子自既灌而往不欲观。或如庄氏述祖《论语别记》所说,鲁禘,其灌所用的酒尊,只用黄彝,是从诸侯礼。自既灌至迎牲以后,朝践再献之时,则如周天子兼用四代之礼。其余可以类推。是为僭禘。故孔子曰,吾不欲观之矣。
以上三说,孔注为逆祀,刘氏说为僭禘,先儒或兼采,或任取其一。赵氏懈怠说,诸注指无依据,故多不取。
恭录自《论 语 讲 要》雪公 讲述 ,徐醒民教授 敬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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