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是個能幹的人。
這個能幹的最終總結是姥爺告訴我的。記得最後一次探望姥爺時,姥爺不由自主地念叨起母親,說她是最善良最勤勞的女兒。從小漁民出身,嫁給父親後,居然一年之內所有的農活全部都會做了,而且還做得非常好。不僅做得非常好,還能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做幾十年。
比如說吧,母親種的稻子,收穫的穀粒特別大,高產。農田裏的棉花,等採摘之時,那一朵一朵的特別白,特別大。賣到生產隊時,屬於優上等。而在菜園子裏種的水芋頭,和隔壁家的一比,就格外的大一些。種的香瓜因為長得太好,總被鄰村年輕人偷吃。更別提南瓜、冬瓜、番茄、茄子、辣椒、長豇豆、甘蔗、小蔥、大蒜、花生、紅薯、玉米、向日葵、洋姜、白蘿蔔、紅蘿蔔、青菜、大白菜、包菜……簡直不勝枚舉。記得在分產到戶的那些年,我們家衣食豐足,兩分地的菜園足夠全家人一年四季吃不完。
母親的能幹是建立在她不疲不厭,忘我勤勞的基礎上的。記得小時候,每到放學之時,家家戶戶的母親都回來做飯了,只有我的母親一直會忙到太陽下山,天黑之後才回來。因為那時田裏就看不清沒法幹活了。所以在我幼時的記憶裏,總是在家門口等待母親,等啊等啊,母親還是沒有回來。而其他人家連父親都回來了。而我父親因為讀過書,又學過中醫,總是想方設法脫離做農活,因此家裏的農活大部分是母親做的。現在回想起來,難怪母親會一直做到很晚,每天每天,實在是因為農活太多了。沒有幫手,家裏的男勞力指望不上,要養活一大家口人,母親沒有選擇怨天尤人,而是任勞任怨,一心只想著過好每一天。
每次回來,幾乎都聽見母親說:「我今天在田裏餓暈了,心裏特別不舒服。」這時,我們都不知說什麼好,心裏很是疼痛和憐惜。母親晚年患了長期慢性胃炎,估計跟早年經常挨餓有關。
母親還是村裏的大廚。每逢有人家選了黃道吉日,婚喪嫁娶,村裏村外的人家就會請母親去做大廚。一般來講三天酒席,要做三十桌左右的正規飯菜。還有三天的早餐和夜宵。做大廚的可以帶上自家最小的小孩去蹭飯,這時母親就會拿出一個漂亮的繡花圍兜兜,給我系上,帶我去那家圍觀和玩耍。做大廚都是幫忙性質,所得的報酬是一個紅包,大概幾塊錢。當然,那是四十年前左右,幾塊錢的價值也是不菲的。因為那時一分錢可以買兩個髮卡呢。
至於家常飯菜,母親更是在缺油無肉的情形下,能做的色香味俱全。因為母親自小愛吃辣椒,而我們全家人其他的沒有一個愛吃辣椒的,全是清淡口味,所以母親每次都在把大部分的菜盛出來後,再留下一點加上辣椒,那是母親吃的菜。
在母親的悉心教導下,我們幾個女孩從小就學會了做飯做菜。不過都讓母親覺得不合格。記得在我小學時,母親看我切菜炒菜的樣子,就憂愁地說:「不好好地做家務,連飯菜都做不好,將來怎麼嫁的出去?」而我那時自認為自己已經做得很好了,心想:哼哼,我這麼能幹,將來怎麼會嫁不出去?當然結果是我四十幾歲了還沒有嫁出去,母親當年的話應驗了。
母親還會做鞋子。記得深秋或寒冬的深夜,母親都會在一盞煤油燈下,一針一線地納鞋底。納鞋底是很費功夫的活,而全家七口人一年四季的鞋子,就是在母親見縫插針的擠時間,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緊趕慢趕著做出來的。這種鞋子特別舒適、透氣、合腳。穿這種鞋子,腳底不易長胼胝體——就是那種硬硬厚厚的死皮老繭一樣的東西。我這一生愛穿布鞋,就是因為從小有一位能做鞋子的母親給予的溫馨感受。
母親教我掃地,讓我從角落開始掃起,掃把要貼著地,掃的動作要輕和均勻,最後將所有的灰塵攏在一起。用撮箕撮灰的時候,要把撮箕底緊貼著地面,再用巧勁將灰塵撮進去,以幾下即將灰塵撮乾淨全部進撮箕為好。
至於用抹布擦桌子,則是將抹布投乾淨後,扭得幹幹的,再四四方方折疊起來,從桌子的一頭按方向一點一點把桌子擦乾淨,最後把桌子圍沿邊擦乾淨。這樣桌子就算擦好了。
母親教的這些事情,雖然都是日常生活小事,確是關係到我們一生幸福的大事。
——未完待續——